- 林美瑗撰寫 -
     年輕時代的郭醫師,有一天走過台北行天宮地下道時,看到一個衣著襤褸,趴在地上匍匐前行的殘障者在乞討,他卑微的、沒有神采的眼神,對著熙攘往來的行人磕頭乞討,匆匆踩過他額頭旁地板的腳,極少人會停下來彎腰丟下銅板,所以這個殘障者的破鐵盒裡沒有多少個零錢….,但他仍然要不斷的對著來往的鞋子磕頭,再磕頭---。

     這場景讓站在一旁的郭煌宗醫師,心中油然生起不捨,當下一個聲音響起:為什麼同樣是人,有人卻要淪落到如此地步?他的殘障讓他以這種方式生存下去,難道沒有更好的醫療能幫助像他們這樣的人脫離殘障嗎?…

     正在接受醫學訓練的醫學生郭醫師,帶著極大不忍和疑問走過那位乞討者身旁,他想著:”如果是一個生命的新生有缺陷呢? 要如何繼續往他未來漫長的路前行? 當時他沒有很好的答案!

     開始醫師訓練前的階段,郭醫師來到了花蓮玩順便看在門諾醫院服務的同學時,被留在門諾醫院當短期的醫師,之後因醫院缺醫師再加上醫教部主任楊義明醫師極力邀請,結下了郭醫師與花蓮12年的緣份!因為這個機緣讓郭醫師在花蓮認識了,樂俊仁、Dr. Tilten、林宜璋、陳麗雲...等好醫師。其中樂俊仁醫師對郭醫師的啟發最大,他以「神父」為正職,以醫生為副業的樂在其中的服務人群(不分老少) ,而且樂醫師與門諾醫院的公共衛生護士在25年前就帶著郭醫師等人經常下鄉巡迴到部落做醫療。當時肺結核仍然是花東山地部落的流行病,樂醫師和郭醫師等醫護人員,就這樣頂著烈日,流著汗,穿梭在偏遠花東的角落….。

     在門諾醫院期間他和部落與殘障著的家庭有許多的接觸,”貧窮、社會歧視、孤立而藏在家裡角落的殘障者,特別是兒童…悲傷的畫面一再地衝擊著郭醫師的心,但是郭醫師的心中仍然沒有答案!民國1986年(民國75年)的10月因為接連兩個月他發現在他行醫生涯中的多個幼兒的結核性腦膜炎,其中一位雖然被救活但仍合併了重度腦性麻痺,在他後續到宅的追蹤時發現孩子的後頭部與臀部長了非常大的褥瘡而蒼蠅就停在傷口上,之後雖然安排住進了門諾,但孩子那無辜無助的表情,在郭醫師陳述時似乎仍強烈地撼動著郭醫師!深埋於心的行天宮地下道趴在地上乞討的那個身影….,那一刻,郭醫師清楚比較知道自己的生涯使命~幫助遲緩、先天缺陷與弱勢的小生命!這就是郭煌宗醫師萌芽於心的早期療育、早期介入的種子。

     之後,於民國1988年(民77年)8月郭醫師轉到花蓮慈濟醫院服務,他確認了到德國學習發展神經與發展復健學的方向,該年在多次與慈濟林碧玉女士細談,透過醫院與証嚴上人的支持,他順利的前往德國慕尼黑Ludwig-Maximillian大學醫學院進行他的學習與修習醫學博士。歐洲那充滿人文氣息的醫學花園,加上郭醫師臨床工作與研究的處所德國發展復健學院(Deutsche Academie für Entwicklungsrehabilitation) 大量的學習課程,奠定了他日後以行動耕耘早療園地的藍圖與專業基礎。

     1995年2月我帶著2個女兒遷居到花蓮。由於次女是胼胝體未發育合併頑強癲癇患者(Aicardi syndrome),經由樂俊仁醫師轉介,我認識了郭醫師。在門診裡,我開始認識這位年紀和我相仿,卻有著嚴肅和沈穩特質的醫師,有一次我聽他說想成立一個專為提供發展遲緩兒童療育專業人員的組織,我眼睛一亮!把這話放在心裡。

     1995年冬天,經由雷游秀華女士的介紹在內政部補助下,郭醫師協同花蓮智障者家長協會一起進行了國內第一次” 發展遲緩兒童通報轉介中心暨早期療育跨專業團隊” 之實驗計畫。郭醫師邀我加入他們團隊當志工,負責向八十多位參加實驗計畫的家長做「滿意度調查」與參與家長成長團體,我欣然答應,雖然當時我還在某啟智中心擔任教保老師。那份滿意度調查的結果是有九成以上的家長希望花蓮地區能夠繼續這樣的早療團隊。

     1996年4月在郭醫師的帶領之下,這個實驗計畫的專業伙伴和我及另3位家長,共17人,我們組一個參訪德國早期療育的自助學習旅行團!那一趟旅行讓我們對早期介入的藍圖更加清晰(請詳見早療會訊第1-2期)。回國後,1996年6月1日,我們成立了「中華民國發展遲緩兒童早期療育協會」。協會籌備期間,經常在我家或某個咖啡屋討論組織的名稱、任務和經營型態…..本來組織的名稱要取「早療人耕耘協會」,可是內政部希望我們用個正式的,全國性的專業人員協會,經過大家的協調,本會的名字終於誕生了。這在當時是國內早療的一個新的里程碑。

     回憶這13年的我與協會的成長歷史,就像看一個新生兒從探索的學爬、到學走路,之後進幼托園所和小學,如今要邁向青少年期---這一路的學習和成長,真不是三言兩語可道盡。一個人和一個組織結緣十幾年,耕耘十載而不廢,由點而線到面,由偏遠而望向世界華人舞台,由摸索到站穩位置,由二.三人到一群人,由培訓到實務再往實證,而追求成效的里程碑----前進的十二年腳踪,四千三百多個日子裡,早療協會的理念和格調是什麼呢?我認為是傳承於郭煌宗創會理事長的對遲緩兒的疼惜,對家長辛苦的體諒,對專業服務堅持的熱忱!

     回想我生命中最黃金的十年,有幸跟隨郭煌宗醫師、梁忠詔醫師和許多早療前輩伙伴一起耕耘!有人問我:你在一份工作裡能堅持十幾年不廢的熱忱,這力量從哪裡來?

     答案是:向郭醫師學的!

     因為郭醫師在推動相關工作並不是自早期療育協會才開始,因此在回國四年多完成回饋慈濟與花蓮之後,帶著異常沉重的心情開始他”流浪作早療”的生命階段。大約是協會成立第一個多月,郭醫師就離開花蓮搬到嘉義,之後又搬到了南投與台中,分別成立了嘉義早療中心與南投早療團隊,乃至協助成立南投麻煩小天使協會。回想當時,難怪我跑去跟他說:郭醫師,如果你真要成立一個協會,我願意幫你,成為第一個工作人員時,他利用三天的午后和我詳談…原來他在評估我是不是可以肩負重任的人?評估我對早療的認識多少?評估我對他的信賴多深?1996年6月底他要離開花蓮時,郭醫師對我承諾:「我雖然人去了嘉義,但每週仍會回花蓮慈濟看診,所以我們協會仍然可以運作。」

     我信他,而郭醫師真的做到了。

     隔年他搬到南投,仍然承諾我,每月回花蓮一次,討論協會的事。郭醫師沒有食言。風雨無阻,一趟路費時7-8小時,從南投繞過台北或飛過中央山脈,按時回花蓮。

     這種自發的責任感,和對同僚伙伴的「信賴」與「授權」深深的感動我,激勵我,也置入我往後在帶領伙伴共同經營的風格,我想這種精神與特色是本會能夠在南投、台東和花蓮三個面積很大的縣,不需要打卡,不需要嘮叨,就能各自到位,朝共同目標努力非常關鍵的自我承諾與管理的傳統吧!

     第三年,郭醫師至少每三個月回花蓮一次,開理監事會並和我討論每一件重要的事。1999年元月,南投早療通報轉介中心在郭醫師的堅持和我的配合之下,搶先成立了,那年,我每個月要跑一趟南投,郭醫師和我在南投辦公室討論協會的事。那一年9月21日發生了”集集大地震”,郭醫師,南投伙伴和我ㄧ起投入震災後兒童心靈創傷輔導方案,我們投入兒童心靈的撫慰與陪伴工作,早療種子在南投深耕…。

     郭醫師在早療協會擔任兩屆共六年的理事長,開拓了許多台灣早療的工作,郭醫師的時代是台灣早療需要大量培訓專業人員的階段,把早療專業轉化為大眾知識的年代,在許多家長代表和學者夥伴的推波助瀾下,“早療” 成為台灣兒少福利的顯學!我擔任協會辦理衛生署療育專業人員培訓,和兒童局兒童發展篩檢宣導活動的那雙執行的手!我緊跟著郭醫師的腳步跑,又累又苦,但腳步從沒停歇。

     千禧年,郭醫師告訴我他要辦「全國發展遲緩兒童早期療育服務相關論文大會」,要把實務和學術結合,要為更多伙伴架一座發表舞台,而和他一起圓夢的人是我,只是當年我沒有參加任何一個國際的研討會經驗,他用最大的耐性,用紙筆把操作的藍圖畫給我看,就這樣我們「第一屆早療論文大會」在鹿港的公務人員的培訓中心掀開序幕,吸引了185人參加,除了主廳論文發表外,還開了二個同步的工作坊、身心障礙者才藝表演、輔具教具展…。而今年已經堂堂邁入第10年,十月將盛大隆重舉辦「十週年早療論文發表暨國際研討會」,會中郭醫師 將發表特別演講--。

     大會結束,我人就累倒了!我心中有怨有笑也有感激,和郭醫師共事的七年,辛苦、追趕、強迫學習、突破極限、苦中作樂、永不鬆懈!反覆交織在我的生活裡,郭醫師卻從來不喊一聲辛苦,當我因為抗拒沉重工作壓力而和他生氣時,他一點也不肯放鬆!行動的郭醫師,永不停腳的他,讓我懷疑他過動傾向、擔心他過渡燃燒生命!但我卻從不懷疑他的認真態度,仁慈胸懷,和對我的信賴!郭醫師用他生命中黃金歲月陪早療協會慢慢前進,也花最大的心力,為台灣的早療努力不懈!邀誠摯邀請早療伙伴共同耕耘!而這份用心和執著,不該也不應被我們淡忘,特別是我和早療協會所有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