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美瑗撰寫 -
     文字是靈魂的夢囈,經由文字把心思凝固在時間的當下-當我看完黎璧賢醫師寄給我的四篇關於友誼和單車的文章後,心裡浮現出這樣的感受。是的,一個人的文章和人的外型許多時候很難聯結的,好比情詩高手有時保持憧憬會寬廣於相見,而有時冷酷表情的人,內心也有火熱的角落。這樣的比喻和引言,很個人的主見,也應該很能讓人同理吧?
     沒錯,我對黎璧賢醫師之前的印象是有點偏見的,例如:他是一個很嚴肅的人,聽到或見到不以為然的事情,講話口氣很硬很直接,對於囉嗦的事更是十分排斥自擾的繁文縟節,所以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避免和他講囉嗦的話—特別是在他擔任本會常務監事那些年。      可是,我也聽到人家說他是「豆腐心、刀子口」,特別是他在處理身心障礙孩子的門診時,對於身心障礙小朋友特別有耐心,給這些孩子的關心和處置很用心,博得家長的信賴與讚賞。
     我詢問黎醫師為什麼會加入早療這個團體?他答說:「被妳拉進來的」。我何時硬拉他進來的?他那麼有主見我豈可能輕易的說服?我心中納悶。回想民國88年時,黎醫師擔任本會第二屆常務理事,91年擔任第三屆常務監事。當我把時光轉在1999年,花蓮門諾醫院的那段往事—歷歷在目他是我女兒的主治醫師,因為知道我身兼主要照顧者,還要為協會競競業業忙碌,又他每年都要和我們母女因為就醫在醫院內相遇數次,加上有一陣子我很沮喪、很疲憊,幾近崩潰邊緣,那天午後,他來查房,發現我伏在病床邊哭泣,他沒吭聲站立半餉,默默的離開。當天傍晚就有一位社工來和我談話,我知道那一定是黎醫師安排的醫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是一個會替家屬著想的醫師。
     協會第四屆改選時,他因為離開醫院返鄉開業,因此而淡出協會的活動。 直到第六屆的時候,黎醫師再次回巢,這時候他已經到台東基督教醫院服務三年了。到東基醫院,他立即又投入發展遲緩兒童早療的行列,因為在東基遇見了做早療三十餘年的樂俊仁醫師。黎醫師的加入,對台東是很重要的及時雨,因為台東地區的療育資源非常不足,黎醫師正值壯年,不論是專業或經驗卻是最成熟階段,因此民國96年夏天起,東基的早療評估積極的扮演慢飛天使的守護者,特別是這幾年和早療通報轉介中心的密切合作,更是嘉惠台東很多遲緩兒,而黎醫師也連續擔任兩屆台東早療推動委員,把早療的種子深埋於此,可他卻謙虛的說:「做早療我是跟著你們走的」。

     將近五年的日子,獨自離鄉到台東服務的黎醫師,聽說每週末騎腳踏車回花蓮,花東縱谷將近有兩百公里長,雖然風景秀麗,可是騎腳踏車少說也要十幾個鐘頭,這是苦差事吧?沒想到這竟然是他最津津樂道的幸福!雖然193縣道是花東著名單車迷鍾愛的路線,可是她究竟美在哪?是哪種魅力如此膾炙人口?又黎醫師他是獨自騎單車還是結伴而行?他是何時愛上騎單車的?他怎麼看待迷上騎單車這件事?--我有太多的好奇和不解,於是黎醫師對我說:「我寄幾篇寫關於騎單車的文章給你看,你就會知道了。」

     隔天上午我打開電腦就收到了他的「我愛縣道193」、「腳踏車迷囈語」、「這一日」和「思念」。黎醫師文章中寫著:「在縣道193騎車常有美麗的相遇,但往往短暫到令人屏息,比如猛禽大冠鷲在頭上五公尺交錯而去,或驚見牠低飛擒鼠同行十公尺。查照鳥類圖鑑的次數隨著美麗的相遇日積月累下,我雖然當不成鳥博士,離鳥朋友亦不遠矣。有時相遇卻是傷心的。上個月同窗李君開貨車來,我趨前一看,三隻鳥癱在後車廂的網袋裡,頓時心痛如割。--多年來,我騎車在193僅幸運見過一次朱鸝,紅黑相配的羽色艷麗非凡,不料眼前竟是一對冤魂。」鐵漢心中竟是如此的柔情。193縣道沿路景致在黎醫師的筆下真是精彩,有寫景有反思,十分細膩,希望他能發表給大家欣賞。

     黎醫師文章中寫著:「我不確定是喜愛縣道193才騎車,抑或喜歡騎車才留連193。但是優游於193肯定會讓人自然而然胸懷一座桃花源,別有一番風景。如蒙上蒼恩允的話,我期盼閒適地在大地上東南西北馳騁,更渴望與祖先親友結伴騎過吾鄉的歷史,騎向未來。靜靜回想,其實夢想不就應允在193的陽光、雲彩、稻田、溪水、橋樑、芒花、山林和蟲嘶鳥鳴嗎?難怪193早已是我胸中最悸動的一根弦了。」--嘿嘿—如詩如畫的文情是出自外表嚴肅的黎醫師之手。

     除了迷人的193縣道外,在這縣道上還有他非常思念的好友兼車友施醫師,遺憾的是正值壯年的他被癌症奪走了寶貴的生命。於是黎醫師寫著:

     「心痛不忍的我埋頭寫詩「這一日」療傷—『底下有冰冷的主題/熱烈滔滔如昨夜/看著深淵 想著千古年來的幽谷/我們走過山風二號吊橋……胸口的雜音 蒼白的唇色/洩露你走音的始末/終於家人及時來接你了/我想你的心情大家都知道/凱米颱風吹走了山頂的忘憂亭/原不該留白的旋律高峰啊/我們也難免皺眉休止 直到/DY跨騎你的愛車 隨隊奔馳萱草亭/一路遺落的音符遂紛紛填回心中……』。我極愛單車隊伍行經向日葵花田的畫面,一朵朵大黃花恣意綻放,彷彿陽光永遠燦爛,生機無窮。」

     從黎醫師寄給我的文章中,我被他思慕這位已故車友的濃厚文字震撼,他這樣述說者:
「無論如何加速也追不上你了/一站過一站 車廂越來越滿
溢出的只好飄往遠山/努力在洶湧的濤聲裡靜靜
尋覓我們熱愛的主題—
縫合或坦露傷口/喘息或攻頂
清醒或大醉/
分不清是休止符還是句點 /河床乾涸 芒花飄禿了白髮---。」

     終於,我知道答案了,知道這位外冷心熱,不苟言笑的黎醫師,原來他的豐富情感都潛藏在內心深處,只在專注工作一週後,跨上單車迎風奔馳於縣道193上時,才爆發無比的熱情和耐力,那是「從容的快板」和「如歌的行板」交響曲,是他形容的「騎腳踏車可以了解、鍛鍊、虐待、愉悅或超越你的身體」的遊戲。文字是靈魂的夢囈,在縣道193。